谈孤独

人们常把“孤独”和“寂寞”等同在一个层面。如果要称“寂寞”的重量  ,通常将“孤独” 作为砝码。然而寂寞 与孤独正如漂亮和美,不能等同。维特根斯坦就说:“漂亮的东西不会是美的。”不过,根据认知一贯性,我们通常认为漂亮就是美,孤独就是寂寞。相对而言,寂寞要比孤独更富有主观色彩,而主观色彩强的东西往往与本质相差更远,所以这里只谈孤独。不过,迄今为止,还没有人能将孤独与寂寞完全区分开来,所以,以下说孤独的话里难免会有寂寞的成分,好比爱儿子也会关心侄儿,毕竟是有联系的。任何事情一旦较起真来,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。

 

从心理学的观点来看,孤独是个体因在人际关系中未能满足自己的社会期望,在主观上产生自己被忽视、被遗忘、被他人认为是无足轻重的感受,从而引发的一种消极的心理状态。消极的心理状态当然不好,然而人们却难以避免,就像我们不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。既然孤独是一种主观感受,就与思想观念息息相关。两者互相配合又彼此抵触。譬如有的人知道抽烟有害健康于是不抽,有的人明知道有害健康还是会抽。

 

培根在其随笔《论友谊》里说:“没有真正的朋友才是一种纯粹而可悲的孤独。”这话像缺少水分的米饭,并不十分成熟。试问有多少不孤独的人能找出真正的朋友来?很多时候,人并不是因为有了朋友或者多认识了几个人就不孤独了。相反,正是因为有了朋友——特别是男朋友或女朋友——反倒更容易感到孤独,正是因为认识了某人反而有了孤独感。总有人说:“人不能忘本”,这话显然是说给幸福的人听的,因为不幸者一直都未忘记曾经的幸福,而幸福的人却常常将以前的艰难抛诸脑后。话说回来,培根的话重点是在朋友而不在孤独,毕竟他是“论友谊”而非“谈孤独”。古罗马哲学家爱比克泰德说:“如果一个人处于无助的状态,这个人就是孤独的。”这话大有道理,譬如一个失势遭难的人,面对重重困难而又众叛亲离的状况;更或者当你身处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,人山人海不知依傍谁,道路纵横不知如何走。这时,你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孤独。不过,一个有本领的人就往往能化解这种困境。好比会游泳的人掉到水里就算没人救他他也不怕。

 

孤独不会打扰忙碌的人,哪怕是忙着玩。只有当你没事做精神无处寄托的时候,孤独才会来陪你。所以,偷懒的人常常会将孤独也一并偷走。每当人们发现被以往的亲朋好友忘记的时候,总会不由自主感到失落,油然而生一种孤独感。反躬自察,不也有一些亲朋好友被自己遗忘了么?过去在离你而去,未来正向你而来,大家都无须太介怀。

 

没有人喜欢孤独,研究孤独的人偶尔例外。然而,大多有价值的东西都是在孤独的状况下创造出来的。例如柏拉图、康德、叔本华、尼采的哲学;爱伦·坡、莱蒙托夫、狄金森、丁尼生、海子的诗;简·奥斯丁、雨果、海明威、普鲁斯特、茨威格的小说;梵高、达·芬奇的画;罗丹的雕塑;霍金的物理;如来的佛;老庄的道;等等等等。海明威在195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词《写作,是一种寂寞的生涯》里说:“写作,在最成功的时候,是一种孤寂的生涯。”“一个在稠人广众之中成长起来的作家,自然可以免除孤苦寂寥之虑,但他的作品往往流于平庸。”培根《谈结婚与独身》里说:“最有益于公众的丰功伟业历来皆由无妻室或无子女的人创始。”这话虽有点偏激,但不无道理。纪伯伦散文诗集《情与思》里也说:“人们中最有用的人,是离他们最远的人。”相同的时间里,一个人走路往往要比一群人结伴走路时所走的路程多。走得快的人当然离人们远,攀得高的人也一样。尼采说:“千万不要忘记。我们飞翔得越高,我们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中的形象越是渺小。”“出类拔萃”就是指超出同类,爬得越高,能和你平等的人就越寡,能理解你的人就越少。“古来圣贤皆寂寞”,天才都是孤独的。皇帝虽然后宫佳丽三千,但也是孤独的,不然为何自称“孤”、“寡人”?经得起孤独的人要么意志力极强,要么神经有问题。孔子虽然说:“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”,但也发出“莫我知也乎”的感喟。尼采说:“当我到达高处,便发觉自己总是孤独。”这得怪他自己,谁让他要做太阳的,他要是做星星,就不孤独了。

 

“漂亮的人感情容易孤独”,因为别人配不上。事实上好多人都想来陪你。“拣尽寒枝不肯栖”,只好“寂寞沙洲冷”了。

 

孤独状况下往往对事物分辨的更为清晰。好比宁静的山野能清楚的知道声音是从哪来的,而嘈杂的集市就很难辨清。徐志摩也有类似的见解,他在《我所知道的康桥》里说:“‘单独’是一个耐寻味的现象。我有时想它是任何发见的第一个条件。你要发见你的朋友的‘真’,你得有与他单独的机会。你要发见你自己的真,你得给你自己一个单独的机会。你要发见一个地方(地方一样有灵性),你也得有单独玩的机会。”徐志摩在英国留学时是孤独的。他说:“我一个人发痴似的在康桥!绝对的单独。”孤独的徐志摩在英国发现了好多东西并影响他一生。他发现了自己的诗才;发现了康桥的灵性;发现了美若天仙的才女林微因。

 

网络上说:“男人因孤独而优秀,女人因优秀而孤独。”人们不喜欢孤独,但应该要喜欢孤独的人。培根说普通人几乎不知何为孤独,我也是普通人,以上关于孤独的言论好比不懂厨艺者做的菜,好不好吃就得看吃的人的评价了。

 

备注:此文写于2012年9月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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